【东方文韵 散文】原麦生|在窑上
在窑上
文|原麦生
窑,是生产队的砖瓦窑。砖瓦窑自然是做砖瓦的场所。砖瓦是当时建筑需要的主要材料。特别是农村盖房起屋用量很大。机械砖瓦还非常稀缺。砖瓦材料主要来此手工作坊。做砖瓦是那时候生产队最重的活。父亲有文化,又受管制(因解放前参加“一贯道”而定为“历史反革命分子”),因而被指派去做瓦。窑上其他人干活,都是临时指派。有两个人是长期不变。一个是父亲,一个是老辛叔。
老辛叔是河南逃难来到陕西,人还有点残疾,也被管制着劳动。据说他家在河南是地主,他逃到陕西也是地主分子。他负责做砖。
那时,我十岁左右。因为父亲活很重,我经常去窑上帮忙。开春的时候,窑上活就开了。但天气还是很冷。起土、担水、和泥、收泥、踏泥、起泥墙,这些活都要和冰水冷泥打交道,有时候冻的人真是受不了。但为了赶五月份的第一窑货,必须天天不停。
做砖,技术含量相对较低。起土、和泥、挑泥之后,就可以支起模子倒砖。待场子里的砖模子干了后收起,就可以进窑烧砖。做瓦,工序就很多,对泥的要求也很高。当泥收进瓦房之后,踏泥就是很费力气的事。人必须搞挽裤腿,赤脚在泥堆里踩踏多遍,直至感到泥里没有任何碎渣,软硬适度,才能一铲一铲垒起泥墙。然后才可以削片,上手摇转筒而成瓦桶。瓦桶分割晾干敲开成片就是瓦胚子。我经常就是帮父亲晾瓦桶,搬瓦胚子。其实,我最爱干的活是踏泥。当脚踏进泥里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,我就很高兴。泥对腿脚的吸力很大,让你要鼓很大劲才能拔出,我就喜欢挑战这个。但父亲只有在天非常热的时候,才让我踏泥。后来我知道,冷泥对腿脚的损害是很大的。父亲此后腿部青筋暴突,遇天气变化疼痛难忍。我终于知道父亲对我的爱在骨肉里。
有时,生产队活忙,窑上就只有父亲和老辛叔两个人。他们便会在中午歇一歇。我就是这时候跟他们学会下象棋。听他们讲“伍子胥闯昭关一夜白了头”,“介子推背母上绵山”,“司马迁腐刑写史记”,“屈原忧国不用投江死”,“天子重英豪五字匾的来历”。许多故事我至今记忆犹新。老辛叔还传了我一个治疗流通耳的绝妙配方。可惜我后来把那个方子丢了。老辛叔治流通耳只给药不说方子,非常灵验。村里许多人想要,他从来不说。老辛叔爱我,是因为我很崇拜他。他一个瘸子从河南走到陕西,走了那么远的路,又会打铁手艺,又会看耳朵。我佩服他,亲近他,也爱吃他做的河南饭。他对我很好。据说他死的时候,非常恓惶。我听了心里难受了好一阵子。
窑上活最忙的是夏天。夏天天长,日头美,泥不冰,胚子干的快。干的活多,成货也快。但夏天也容易来暴雨。满场子的砖瓦胚子,暴雨一来就又回归稀泥。所以,只要响雷闪电,我就会跑向窑上帮忙收胚子。记得有一次,快放暑假了,我们正在期末考试。我还没下考,天突然变黑,电闪雷鸣。我立即交卷出了教室,拔脚就向窑上跑。暴雨说来就来。我到窑上时,满场的砖瓦胚子已经变成稀泥。看着满场子横流的稀泥,我不禁大哭起来。老辛叔操着他的河南腔又哄又逗,我才止哭。这次事件后父亲告诉我,老辛叔给他说你这个儿子将来一定有出息。可惜,我辜负了老辛叔。愿他在天国原谅我!
父亲是一个善于学习的人。烧窑是窑上技术难度最大的活。要把生的砖瓦胚子烧熟,变成产品,窑上的活儿才算最终到头。记得开头两年,烧窑都是生产队聘请外村的窑匠。父亲被指派为晚上帮烧。父亲在帮烧几窑货之后,也学会烧窑。烧窑对煤炭的质量,火候的掌握,天气的影响,昼夜的变化,都要格外用心。特别是点窑和渗窑更是要把握好。点火的时机,柴草的要求,火势的均匀都要掌握好分寸。渗窑更是要时时留神,水淋不均就会出现大量次品。父亲有一个专门记录烧窑情况的本本,我曾偷偷看过。那上面连每晚烧几次,每次间隔多长时间,每次搭几掀煤都记得清清楚楚。父亲的对事认真深深影响着我。
窑上的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。但我不经意间总会想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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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
原麦生,陕西蒲城人,毕业于陕西师范大学。爱文学,好读书,喜寂静,尚淡泊,勉强算个文化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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